野菠萝（作者：王儒翰）

　　博鳌的一草一木都使人喜爱，那生长在海滩上的野菠萝更令我心思情牵。
　　
　　也许它是生长在荒野之上，也许它结的果实象菠萝，人们就给它起了野菠萝这个名字。
　　
　　一堆堆一簇簇一行行的野菠萝茎枝，弯垂着墨绿的长叶，叶中间的菱上和叶沿生着锯齿状的刺儿。它不知经历了多少回风雨，脱去多少轮叶印才长得数尺盈丈高。碗口般大曲虬的树杆支着一蓬蓬的叶，象饱经世故的老人。树杆下端绽出一支支拇指般粗的气根，气根尾端包着几层赭色的帽儿。气根一旦钻入了土，就拼命地向八方伸延，伸得好长好长。很难相信用野菠萝气根能写出秀丽飘逸的字。村里有位明轩公，是远近有名的书法家。那时候，他家穷，没钱买毛笔，就到海滩上砍回野菠萝气根，将气根的尾端削尖捣松纤维当笔。明轩公在世时用野菠萝根写了不少楹联和店名。至今一些祠堂、老铺店还留着他的墨迹。
　　
　　你见过渔乡人在海滩上挖野菠萝根吗？那情景是很感人的。他们挥着锄弯着腰，沿着根脉翻土，翻得好深好远，费了好大的力气，挖得满头大汗，才挖起一条野菠萝根。他们把挖回的野菠萝根削去皮撕剥成薄片，晒干，绞合成拉大网的缆索，把一年的生活寄托在拉大网之上。
　　
　　别小看这带刺的野菠萝叶。有“番客”从海外回来，或是喜庆吉日升梁，为老人祝寿，人们用野菠萝叶包糯米粽子做的礼品，是备受欢迎的。因为野菠萝根长叶茂，包煮的粽子比椰叶包的还香。海边的孩子喜欢用野菠萝叶结所成“十”字形的小风车，用小尖棒儿扎着中间，顶着风儿跑，小风车在孩子们手里悠悠地旋，海滩上飘荡着银铃似的笑声。而在“月上柳梢头，人约黄昏后”的时刻，约会来到海滩上的恋人爱掐片野菠萝叶，合成叶笛含在唇上嘤嘤地吹。叶笛吹出渔家的欢乐，吹出他们心中的恋情……
　　
　　农忙时节，乡村人割下一捆捆的野菠萝叶，坐在树荫下用小刀削去叶上的刺，卷成一个个叶轮，放在太阳下晒干，然后编织成一张张的晒谷席，把金灿灿的果实晒干收藏。
　　
　　乡村人堆放东西在野外，常常拔下几片野菠萝芯叶，扎个小结插上谓之“插青”，说明此物有主，别人是不会乱拿的。而在园地疆界上种上野菠萝，谁也就没有争议的了。更有趣的是乡村人在拆屋建房时，左邻右舍在门前或墙角放了盛水的瓷盆，盆里栽蓬野菠萝，据说这样能治邪避煞，逢凶化吉。
　　
　　夏天，野菠萝开着白色的花，香沉香沉的。端阳节到来的时候，乡村人用野菠萝花、槟椰花、海棠花、香茅、风柳、艾叶等捆在一起放在“龙水”里泡浸。村里人说，这种“龙水”洗澡能防治疥疮，祛病去邪，健康长寿哩。
　　
　　野菠萝在秋天里又是另一番风景：如椰子般大成熟了的野菠萝果，红彤彤的。树上象挂着一个个太阳。孩子们摘回野菠萝果，用石头砸开，就看见果房里包着洁白的果仁。孩子们用钢针挑出果仁吃。我小时曾吃过野菠萝果仁，很甜很香。
　　
　　说也奇怪呢，在寒冷的冬天走近野菠萝丛边，象有股暖气扑面而来，也许是野菠萝在冬天里有散热的功能，或许是它的叶密挡风严呢？放牛的孩子拾来干柴草，在野菠萝丛边燃起火堆，到园地里挖回零落地里的蕃薯，抛在火里烤熟吃。那野趣情韵，让孩子们忘记冬天的寒冷。
　　
　　村里的老人说，在日寇侵琼的时候，日本鬼子经常下村杀人放火，抢劫财物。乡亲们携老带幼，藏在海滩上的野菠萝丛里。乡亲们在海滩上挖土坑，用缸装粮食、盐和财物放在土坑里埋好，并在土面上种上野菠萝。当年红军游击队在野菠萝丛地底下挖地洞，跟敌人开展严酷艰苦的斗争。野菠萝树上曾留着无数的弹痕，也粘着红军战士的鲜血。
　　
　　在饥荒年景，乡亲们砍回野菠萝嫩茎和叶芯煮熟充饥。在那艰难困苦的年代野菠萝付出了多少代价，救活了多少人的生命呀。
　　
　　野菠萝，烈日晒不死，台风暴雨吹打不倒！即使是砍下一蓬野菠萝，随手一扔，它居然落地生根，抽芽长叶，蓬蓬勃勃地长成一簇簇、一片片。甚至被山洪海潮涌上岸的野菠萝，也在岸上扎下了根！沙滩、荒坡、野岭、田圮、地角，不管环境如何恶劣，野菠萝照样笑对苍天，生长得墨绿墨绿；照样坚守岗位——围园地，立地界，防风挡沙，保水保土……
　　
　　每每回乡，我总爱在野菠萝前多站一会儿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