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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: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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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-03-26 13:14 来自海南

长篇海南乡土小说连载:林森与他的三任妻子

作者:高岚

第五章 救命的藏米

  

  “阿婆不只这次救了阿森,当年是阿婆,救了我们全家人的命啊!” 。

  

  怀着深深的感激,阿爸讲起苦涩的往事。

  

  1958年,在“单干好比独木桥,走一步来摇三摇;互相组好比石板桥,风吹雨打不坚牢;合作社铁桥虽然好,人多车稠挤不了;人民公社是金桥,通往天堂路一条”的歌谣,在“人民公社、大跃进、总路线”三面红旗的指引下,为了“赶超苏联、快步进入共产主义”,公社、大队先是动员各家各户上缴所有粮食,少交的或怀疑打埋伏的便派民兵真枪实弹的上门搜查,翻箱倒柜,翻缸倒坛。

  

  在那之前,睡在正屋的阿母朦胧间觉得睡在横屋的阿婆老有动静,以为她又在瞒着众孙女参加夜间“做公道”,并不理会。

  

  有一天,大队民兵连长领一班人闯进家说“‘老的’(对老人的尊称),作乜你屋交的粮食这做(么)少?肯定没交完!”。

  

  阿婆先是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:“你看我家老的老,小的小,生病的生病。一个劳动力,六个嘴,一年咸鱼汁不够配一年粥,处(哪)有多少粮食剩余?”。

  

  “一个家庭再穷,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粮食!很快就吃大食堂,很快就进入共产主义了,你私藏粮食也没有用。你说没有,我们搜出来,就当作抗拒‘三面红旗’、当作‘反党反社会主义’论处。”。

  

  阿婆从鼻子里冷冷地哼出一句“你人不信,就搜罗!”。

  

  从正屋搜到屋仔,从屋内搜到院子,一无所获。


  当一帮人心有不甘地走入后院装鸡笼、木柴的柴房时,仿佛被这些人的无礼惹怒了似的,阿婆勃然大怒,快步走上前,站在鸡棚前,站好马步,目光如炬:“你人眼里还有没有王法?还有没有长辈?青天白日入屋搜查,欺负我家老的老,小的小!我一个老太婆钱没有,粮没有,命有一条。处(哪)一个胆敢再这样搜、这样翻下去,上来一个我放倒一个,上来两个我放倒一双!死猪不怕开水烫,土已经埋到我脖蒂,我死不可惜,可你人的老婆就要成别人的老婆嘞!”。

  

  看着威风凛凛的老太婆,众人一齐想起“屁婆”当年的传奇故事。

  

  “不怕怕死的,就怕不怕死的!”后生们互相交换眼色。

  

  “这么‘老鸡壳’(北方方言叫“老太太”是尊称,叫“老太婆”是贬称。同样,海南方言叫“老的”是尊称,叫“老鸡壳”是眨称)、‘老铁婆’(本地称身体硬朗过人的老太太)不好惹!”。

  

  民兵连长讲了下台几句话,便率领一班人溜之大吉。

  

  候纷沓的脚步声消失、屋子恢复平静,吓得发呆的媳妇抹着头上涔涔的冷汗,小声说:“阿婆,大屋、横屋都搜了,柴房他们爱搜就让他们搜好吧!运动当头,硬对硬只能吃眼前亏…”。

  

  “看他人作威作福,我牛脖都忍成鸡脖,实在忍不下!”。

  

  阿婆悻悻道。

  

  “他人也是奉命行事,没办法……”媳妇总是与人为善。

  

  “怕个乜!大事到死,小事到败钱”。

  

  “马善分(被)人骑,人善分人欺。”阿婆忿忿不平。

  

  民兵连长讲的一点没错。很快,大大小小、高高矮矮炼钢铁的炉子熄火了,吃大食堂大锅饭开始了。

  

  家家户户不用起火不用做饭,放工的大人、放学的小仔、在家的老人,来各家各户作客的客人,听到开饭的钟声,闹哄哄的一起拥到食堂。八人坐一张饭桌,跟“吃亲家酒”一样,由食堂专职膳食员按量上菜,至于干米饭则是装在一个个“稗篮”,让各人各取所需。既然是各取所需,那就挑“稗篮”中间软绵绵、热呼呼的米饭吃。

  

  “一大二公,共产主义就是这样……”

  

  “共产主义就是好,不用上山砍柴火,不用下地种菜,不用自己做饭,做梦也想不到赶上这么好的朝代!”。

  

  吃着吃着,有白发老人小声嘀咕:“照这样吃下去,没多久就没乜吃啦!”。


  老人一语言中,公共食堂各取所需的吃法只是昙花一现,很快就变为各家各户拿一个大陶瓷罐,排着长队,报上户主姓名,一个膳食员用大椰勺往陶罐里勺粥,有几个人口就有几勺粥,另外一位在手中登记本户主名下打勾勾,于是就有了“人民公社就是好,吃饭看见影”的经典顺口溜。

  

  再往后,想见影也见不到影了,公共食堂很快关了门,人们只好各尽所能自己找东西吃。田园里的绿菜吃完了吃山上坡地湖溏里的野菜,野菜吃完了吃树皮草根,吃得人人脸成菜色、眼晴象野兽一样,晚上发着幽幽的绿色萦光。

  

  看着睡在摇篮里嗷嗷待哺的孙女、饿得直哭的孙儿、鹅蛋脸变成尖脸的孙女、有气无力的儿子、目渐消瘦的媳妇,阿婆心如刀割。

  

  在那些饥荒的日子里,阿婆比任何人都忙,比任何时候都有精神。冒着烈日,她把竹笠往头上一戴,竹篮往臂上一挎,只说一声“我去外(出门)了”。

  

  回来时,她篮子总有东西,总有充饥解饿的东西。在“山捻”(也叫桃金娘)、“黑浪”春(即季节),她跑到传说闹鬼而别人不敢去的山上,摘回“山捻”、“黑浪”等野果;

  

  她跳下“龙山塘”没膝深的污泥里,摸索着挖人们挖剩的一节节莲藕;

  

  她拿起“竹笋钩”,到荆棘丛生的竹笋丛里钩搭野竹笋(俗称“搭竹笋”);

  

  她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寻找在水沟污泥里藏身的泥鳅(水沟里的小鱼小虾全给人们捉光了);

  

  她跟在田洋地、坡地上挖番薯的人家后面,挖捡人家不要的或“漏眼”的小番薯(俗称“拾番薯落”)。

  

  她拿着锄头,在小河滩上,在通往水田的小路旁,只要有一张小床大小的地,她都锄草开荒,种番薯,种玉米,种高粱,种一切能充饥的庄稼。

  

  荔枝收获季节,她在本村或跑到附近村庄,一一捡拾荔枝树下的荔枝核仁,回家用石磨磨成荔枝核粉,然后用茘枝核粉掺少许糯米粉制成涩味"茘枝核粑"给全家充饥……

  

  家里一只老猫,阿婆养了多年,这只猫只捉老鼠不偷吃,很得阿婆欢心。

  

  有一天,阿婆心情沉重地对媳妇说:“把那只猫宰(杀)了吧,煲汤给小仔吃。人比猫重要!”。

  

  媳妇不解:“家里有了这只猫,少了老鼠为害……”。

  

  阿婆打断媳妇的话:“人都没乜吃,都快饿死了?还有个乜老鼠?你现在不宰(杀),迟早它也得饿死!”。

  

  时间在一天天流逝,全家人在饥饿中打发着日子。看样子实在捱不下去了。

  

  半夜时分,阿婆悄悄叫醒媳妇,举着腊烛,一捆捆地搬开柴房里的木柴,露出藏在底下的两个小缸和一串老椰子。

 

  “ 那是阿婆冒着风险悄悄藏的大米,那可是救命米啊!咱家没有人得水肿病,没有饿死人,全是阿婆的功劳啊!”。

  

  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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